之道出行默许司机刷单 公司否认诈骗 [热事件]

无需出车，仅靠“自己给自己下单”即可获得47%的高额收益？近日，北京、上海、天津、郑州等多名司机、代理反映称，一家名为“之道出行”的网约车平台诱导司机刷单获利，不料半年后全国上万名司机近亿元资金被该平台冻...

无需出车，仅靠“自己给自己下单”即可获得47%的高额收益？近日，北京、上海、天津、郑州等多名司机、代理反映称，一家名为“之道出行”的网约车平台诱导司机刷单获利，不料半年后全国上万名司机近亿元资金被该平台冻结，平台老总跑路，公司人去楼空。而“之道出行”相关负责人否认司机们的说法，反称司机刷单涉嫌诈骗。事实究竟如何？记者经多日走访，对此进行了深入调查。

司机：公司默许刷单利润高达47%

2016年6月，一款名为“之道出行”的手机APP上线，这是一款由之道出行(北京)科技有限公司推出，号称集专车出行、酒店预订、生活娱乐等多功能为一体的新平台。

同年9月，在北京从事网约车工作的余先生，成为“之道出行”的签约司机。余先生告诉记者，他注册当天就被“之道出行”的分代理、某租赁公司拉到一个专门用来刷单的微信群里，称可以互相刷单。

“如果自己注册个乘客端，自己给自己下单，就可以利润最大化。”余先生很快摸清楚了门道，他回忆说，平台当时推行乘客端充100元返100积分的活动，积分可以当现金使用。假如司机同时也是乘客，充100元在自己的乘客端，实际可用金额就是200元，再通过自己手上的司机端刷回来，扣除26.5%的平台费，到手也能拿到147元。平台规定15天后就可以提现，相当于半个月的收益就高达惊人的47%。

余先生透露，租赁公司还收取其3000元所谓的“保护费”，称每个月只要刷单金额不超过10万，就不会受到“之道出行”总公司的风控。

“租赁公司的朋友说，刷单行为是为了提高平台的竞争力，吸引投资，对此总公司老总也支持。我想着已经交了‘保护费’，应该没问题，存有侥幸心理。”余先生说。在高额利润的诱惑下，他借用家人资料，先后注册了4个司机端，1个乘客端，在短短的三四个月时间里先后投入11万左右，获利近5万元。

不料，今年2月，余先生的账户被指涉嫌刷单，账户上近16万元遭冻结。因此，余先生认为，“之道出行”故意设局，先是鼓励刷单，再以违规刷单为由将司机们的钱占为已有。余先生说，他的账户资金已被冻结，当申请取现时，会提示：系统繁忙。

“平台如果不兑现承诺，对账户金额进行解冻，就涉嫌诈骗罪。”余先生说，平台CEO谢文峰已经跑路，公司总部人去楼空。他希望平台能够履行责任，而不是逃避。明知是刷单却故意而为之，当记者问到余先生自身是否有过错时，他回答道：“我确实有从众心理，而且被租赁公司的朋友骗了。

马先生是洛阳的一名网约车司机。去年12月，“之道出行”登陆河南，马先生意识到这是一个“生财之道”，于是买了5部手机，办了5个豪华车司机端，又让亲戚朋友下载客户端帮其刷单。考虑到“之道出行”提现周期为15天，他从今年1月16日起，每天向平台充值2万元，直到账号被冻结一共投入了50万元，获利了大约20余万。除了其间陆续取出部分现金，目前有47万元被冻结。“为了刷单，我把老婆、岳母和我母亲的积蓄都投进去了。”马先生说，现在老婆已经和他离婚。

马先生告诉记者，不需看车，只需姓名、身份证号、驾驶证等信息即可注册司机端。车型也分商务车、豪华车与奢侈车等，没车的司机可交1000元、1500元或2000元办理不同车型的司机端。

然而，今年2月初，马先生发现提现受限，“之道出行”先是发布公告称在进行“系统维护”，随后表示“经平台风控部门核实涉嫌刷单”“公司将对异常订单退一罚一”，这意味着平台不仅要扣除涉嫌异常订单的司机端账户余额，还要进行余额一倍的罚款，马先生这下慌了。

“注册时，系统曾提醒过不能恶意刷单，但是无论是河南总代理还是洛阳分代理，都鼓励大家刷单赚钱。”马先生表示不能接受“之道出行”的这种做法。

足不出户，拿着手机就能坐着赚钱，有的不到一个月就能到手数万元，很多司机都红了眼。多名司机告诉记者，据他们初步统计，“之道出行”在全国10余省份总共有2.5万名司机，刷单金额超亿元。有一名上海司机，竟然将房子抵押贷款，一个人注册300多个账户，买200多部手机进行刷单，刷单金额高达600余万。

另据记者了解，事后刷单司机自发建立多个微信“维权群”，商量“维权”策略，也有司机委托律师，称要起诉“之道出行”，要求返还被冻结资金。

乘客：因贪心刷单欠银行十几万贷款

除了司机进行刷单，也有人专门注册乘客端，帮助司机刷单。家住北京顺义的刘女士是一名全职家庭主妇，在带孩子之余希望赚点外快。“去年12月份，我被朋友拉进‘之道出行’的一个刷单群。观望了10几天后，刘女士心动了，便注册乘客端并存入1万多元帮助司机刷单，很快就赚了1000多元。刘女士心中窃喜，又往账户中存入2万元，这2万也顺利刷出来并获利。

刘女士认为发现了“商机”，于是通过信用卡申请小额贷、用支付宝申请商贷，把贷出来的13万余元全部存入账户，这些钱变成33万多积分。为了获利，刘女士后来还注册了司机端。

可是很快，“之道出行”进行了风控，刘女生的账户上有22万多万元被冻结。“100元车费司机就给我提5元钱，主要靠积分获利。我知道刷单是违规行为，但想着金额小，问题不大。”刘女士说，如今她后悔莫及，因贪念她花光了所有积蓄，欠下银行10余万贷款无力偿还，丈夫也因此事经常与其吵架。

刘女士说，事后他咨询了律师，律师说她的行为构成非法获利，但即使是非法获利，“之道出行也无权冻结她投入的本金部分。“我事后到‘之道出行’总部多次，每次都不让进门。4月份再去发现竟人去口空，客服电话也打不通。”刘女士说。

代理：刷单是潜规则 各方都应反思

天津的张先生，此前在其他网约车平台从事培训工作。2016年12月19日张先生缴纳100万元代理费，成功与“之道出行”签约成为天津总代理。经过一个多月的筹备，天津“之道出行”于2月5日正式上线。不料刚上线一个多星期，‘之道出行’就停止取现，并对刷单进行处罚。

张先生说，“之道出行”在全国推行代理商制度，每省一个总代理，每个总代理可发展若干汽车租赁公司做分代理。总代理费50万元到100万元不等，租赁公司加盟费则一般为5万元。总代理享受代理范围内所有司机流水的1%到2%做为返佣;租赁公司则享受旗下司机流水的2.5%到5%做为返佣。

作为天津总代理，张先生总共招募了3家租赁公司，996名专车司机。加上代理费、在天津租办公地点、招募员工等，总共花费了150万元，但是还没来得及正式运用平台就将司机账户资金冻结。

张先生说，“之道出行”APP上有关于司机作弊的原则和处罚规定，公司老总也没在正式场合说过允许司机刷单，但听说老总谢文峰私下和先前加盟的总代微信聊天时有暗示甚至鼓励刷单，目的是为了迅速占领市场，打响知名度。

“谢文峰的助理宋某曾告诉我一个微信号，说专门用来解决刷单问题。总代收取的3000元左右‘保护费’有一半会转到这个微信号，汇款信息显示对方姓齐，汇款后把司机的个人信息发到微信里，总公司就不对他们进行风控。”张先生说。

对网约车行业了如指掌的张先生称：“刷单行为是网约车行业的潜规则。网约车平台为了迅速占领市场，打造知名度，往往会在初期默许司机和乘客刷单，因此‘之道出行’的行为让司机产生同样的惯*思维。”

“刷单虽然是潜规则，但是平台、总代、司机、乘客都应该反思自己的行为，到底是因为贪念、盲从还是跟风。”张先生认为，各方应坐在一起协商解决，而“之道出行”却一直逃避推卸。

对于投资的150万元，张先生说首先他应该反思自己的盲目投资行为，同时平台也有责任。“我和其他总代一样，跟平台签订的是1年的合同，平台现在处于休克状态，也不继续履行合同里规定的义务，应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张先生说。张先生告诉记者，他打算将自己和身边司机的经历拍成一部网络剧，让更多人了解真相、思考人*的弱点。

“之道出行”：代理教唆司机刷单 公司已经报警

5月24日，记者联系到了“之道出行”公关总监李先生。对于为何冻结司机账户？李先生解释道，春节前后，公司发现司机频繁刷单，特别疯狂，有些单个订单金额达三四千元。

“我们的日租车最高档次的，比如奥迪A8一天的租赁费才1800元，如果有那么长距离的用车需求，乘客直接选择包车一天就好了，不可能出现那么高的车费。”李先生说，平台资金流失严重，为了止损，只能将这些存在异常订单的司机端账户冻结。冻结后，之道出行向警方报案。目前内蒙古呼和浩特新城区警方正在介入调查。

李先生称，平台总共有1万个司机端账户，5万个乘客端账户，其中涉嫌刷单的司机账户大概有9000多个，公司陆续解封了90%的账户。目前冻结的司机账户还有900个左右，涉及金额1600多万，都是涉嫌恶意刷单，且数额巨大的。

“我们已将这些司机的信息提交给公安机关。据我从警方了解，截至到上个月，警方就因诈骗抓了十几个人，有刷单司机，也有加盟的租赁公司。”李先生说。

那么平台对司机的刷单行为是否知情，是否该担责呢？李先生称，上线初期，公司并没有发现大量刷单的情况，一旦发现有异常的订单，后台人工会联系司机处理。

“后来刷单的司机越来越多，金额也越来越大，人工处理刷单的速度根本跑不过司机刷单的速度，为了平台正常运营，又不敢一刀切，公司才把账户全部冻结，中间采取了限制提现额度、提现时间等方式，就是给处理刷单行为争取时间，但是春节前后，司机疯狂刷单，根本控制不住了，所以2017年2月14日才启动风控，封闭了所有有异常订单的司机端账户，同时向警方报案。”

李先生表示之道出行从未允许、默认司机刷单，APP上明确写有作弊处罚标准。李先生还表示，公司从来没有鼓励过司机刷单，也从来没有授意代理商和租赁公司教司机刷单，但是租赁公司为了招募更多司机，拿到更多返佣，不择手段地教唆司机刷单，甚至收取所谓的“保护费”。

“司机以为交了保护费，就能堂而皇之的刷单了，所以更加疯狂。公司为了止损，只能冻结这些涉嫌巨额刷单的账户，再找租赁公司和代理公司讨说法，但是代理公司和租赁公司的人都避而不见，所以司机才会找总公司来闹。”李先生说，公司CEO谢文峰起初为了快速扩张、节约成本，把注册司机账户的审核权交给了代理公司，得知代理公司鼓励刷单后，于今年1月1日将审核权限收回，但为时已晚。

多名司机及代理告诉记者，“之道出行”总部人去楼空，CEO谢文峰跑路。对此，李先生说，公司确实有很多员工离职，但是负责人并未跑路，公司高管已回内蒙古办公。

“目前公司和APP都处在停滞状态，正在配合警方调查。如果调查结果认为平台有责任，平台愿意承担。司机、总代也应承担相应的责任，具体的看警方怎么认定、处理。”

此前，有司机和律师称，“之道出行”的行为或涉嫌非法集资或者诈骗。对此，李先生说：“这是不可能的，平台只是有管理漏洞，钱没有流向公司或者CEO自己的腰包。公司还因此赔了1个多亿，如果是非法集资或者诈骗，怎么会公司还赔钱呢？”另据李先生透露，除了刷单，还有司机利用平台的购机票功能进行套现。但目前涉及的人数以及金额尚未完成统计。

“在我们平台买机票的话，充值1000元可以返1000积分，1000积分可以当1000元现金在平台中使用。有些司机就在平台购买机票，然后去线下找票务退票，这样就可以赚取1000积分。”李先生说，第三方票务平台对此也应承担责任，公司已委托律师，准备通过民事诉讼解决。

“希望媒体别再关注这事了，你说这品牌多烂都没有意义，我们不做了。”在采访最后，李先生透露说，公司之后会考虑做别的业务，不再从事网约车行业。

之道出行总部人去楼空

4月19日，记者曾前往位于朝阳区朝来高科技产业园内的“之道出行”总部。总部大门紧锁，透过玻璃门可以看到走廊里空无一物，似乎有段时间没有人办公。

玻璃门上还贴着一张告知函，落款是建峰建设集团股份有限公司，该公司称与“之道出行”签订的房屋租赁合同于2019年7月31日到期，但“之道出行”违反合同规定的“不得利用房屋从事违法活动、损害公共利益或者妨碍他人正常工作、生活”以及“租赁期内，逾期交纳水、电等费用，逾期一个月以上”“出现劳动纠纷、承租区卫生脏乱差等影响甲方形象”。公司多次下达函件，但“之道出行”仍不能有效处理，且单方面搬离所租赁区域，联系人失去联系，无法继续沟通。

因此公司在告知函中称于2017年3月31日12点正式收回该房屋，公司法务还将通过诉讼收回“之道出行”所拖欠的费用及违约金。

另据记者了解，今年3月26日，“之道出行”官方微博发《告知函》称，3月23日，内蒙古乐道信息技术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乐道公司)收购合并之道出行(北京)科技有限公司，对司机反映的“充值被套”问题，由乐道公司全权处理负责。

5月25日，记者查询国家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发现，“之道出行”所属的公司之道出行(北京)科技有限公司成立于2015年12月10日，法定代表人是谢文峰，注册资金1000万，而乐道公司与“之道出行”本就是管理关系，乐道公司是“之道出行”的投资股东。

记者经查询还发现，“之道出行”公司被列入工商部门经营异常名录，原因是2017年4月27日，北京市工商行政管理局朝阳分局通过登记的住所或者经营场所无法与公司取得联系。此外，该公司还曾于2016年7月5日被指未依照《企业信息公司暂行条例》第八条的规定的期限公示年度报告。

此前，有媒体赴内蒙古调查称，乐道公司是空壳公司，在注册办公地址--位于呼和浩特市新城区建设西街的吉祥大厦，未能找到该公司的踪影，该公司更没有拿到内蒙古的网约车许可证。然而“之道出行”的公关总监却否认说：“不可能，那肯定是记者找错地方了，我还去那里开过会。”

5月24日下午，记者几经周折联系到了呼和浩特市新城区人民检察院批捕科负责此案的检察官，她表示目前已有两名司机因涉嫌诈骗罪被批捕，在警方移送给检察院的材料中，提到司机违规刷单，并未涉及平台责任。但具体情况警方还在进一步侦查中。

据了解，今年3月27日，嫌疑人刘某在“之道出行”平台上既冒充司机又冒充乘客，通过两部手机之间的“自买自卖”，5个月套取“之道出行”平台现金30余万元。因涉嫌诈骗，刘某被呼和浩特新城区检察院批准逮捕，成为全国第一名因刷单被捕的司机。

律师说法：刷单司机和代理或构成诈骗罪

关于此案，北京市康达律师事务所律师韩骁认为，平台的技术和监管手段有限从而出现了刷单行为。一些司机既当司机又冒充乘客，通过提交虚假订单的手法，变相骗取平台为乘客提供的补贴款，这是典型的诈骗行为。根据《刑法》第266条的规定，司机通过刷单诈骗数额较大的，可能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或者单处罚金。

韩骁表示，若代理公司招揽司机刷单，并提供刷单套路，或明知司机要进行诈骗而为其提供技术支持，根据《最高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关于办理诈骗刑事案件具体应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第七条的规定，代理教唆他人刷单，构成诈骗罪的共犯。

若代理事先没有与具体司机进行沟通，并不知道司机等诈骗行为人是否要实施诈骗行为，那么代理可能构成传授犯罪方法罪，根据《刑法》第295条的规定，传授犯罪方法，可能被处5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韩骁还认为，平台对于网络注册的司机具有监管职责。刷单行为具有一定的隐蔽*，更多情况下要靠网络交易平台自身进行治理，应当对司机资格注册进行审查。“之道出行”公司对机制的运行和人员的管理存在一定的疏忽，管理不善，应该建立相关的风控体制。此外，韩骁还建议有关部门加强相关准入制度，加强对网约车行为的监管，否则会造成类似行为的频繁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