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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江山图》中的北宋历史密码 推荐

作者:花火 来源:新知网 2017-09-29 10:18:54

北京故宫博物院近日特展的王希孟《千里江山图》。《陌生的经验:陈丹青艺术讲稿》第一讲的内容,便是北宋青绿山水长卷《千里江山图》。其中引述卷末蔡京的跋文,未录最后一句。陈丹青的说明是:“以下还有八、九个字我弄不懂...

北京故宫博物院近日特展的王希孟《千里江山图》。

《陌生的经验:陈丹青艺术讲稿》第一讲的内容,便是北宋青绿山水长卷《千里江山图》。其中引述卷末蔡京的跋文,未录最后一句。陈丹青的说明是:

以下还有八、九个字我弄不懂意思,不录了。

他是一位

画家

,而且是搞油画的,

不知为不知

,无可厚非。但我查阅了许多画史资料,也未见对这一句的准确解释。其实,这句话才是关键。因为它关系到宋徽宗为什么会将此画赐予蔡京,关系到此画在当时的功能和意义。进而言之,它关系到如何来解读这幅中国绘画史上的鸿篇巨制。

先来看一下蔡京的跋文:

政和三年闰四月一日赐。希孟年十八岁,昔在画学为生徒,召入禁中文书库,数以画献,未甚工。上知其*可教,遂诲谕之,亲授其法,不逾半岁,乃以此图进。上嘉之,因以赐臣京,谓

天下士在作之而已

跋文中称此图是宫廷画家希孟所绘,此人未见诸史籍。像同一时代《清明上河图》作者张择端一样,我们仅从画后跋文知道其名。五六百年后,有书画著录称

有王希孟者

,随后大家都延续此说,今天各种绘画史上也是如此。但希孟是否姓

,查无实据。近来学界颇有异议,一说姓

,这也不可信,因百家姓只有

字,并无

字。一说姓

希孟

,因是同姓宗室,才得到皇帝特别关照,或有可能。至于

希孟

两字,更像是字而非名,也是一说。画家的姓名无从考实,是一件憾事。但相对于徽宗宫廷里众多杰出的画师都湮灭无闻,希孟由于这段跋文在传世画作上留下了名字,要算是幸运者了。

《千里江山图》蔡京跋文

据跋文所记,画作完成时希孟只有十八岁,是一位青年才俊。他自幼即在宫廷画院做学生,后来进了文书库,而没有升任翰林图画院的祗候、待诏什么的。他大概更愿意做一位宫廷画师,所以多次呈献画作,希望得到皇帝的青睐。徽宗也是一位大画家,看出他画技尚未达到宫廷绘画的水准,也看出

孺子可教

,于是亲自予以指导。不到半年的时间,希孟便画出这幅《千里江山图》,得到徽宗的嘉许。

——

这段叙述,文字并无歧义,不必赘言。

且说徽宗皇帝看过这幅长卷后,做出了一个看似随意,却很可能是深思熟虑的决定,将它赐给宰相蔡京。赐画的同时,徽宗还对蔡京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天下士在作之而已。

这句话理解起来是有一定难度。

天下士

,典故出自《史记

·鲁仲连邹阳列传》中新垣衍的话:“

始以先生为庸人,吾乃今日知先生为天下之士也。

大意是说,他这才知道鲁仲连是天下杰出的高士。后遂以

天下士

指才德非凡之士,如唐代高适《咏史》诗:

不知天下士,犹作布衣看。

作之

似乎不用解释,但考虑到鲁仲连的典故,可参考司马光《资治通鉴》卷六。魏安王问宰相孔斌,谁是天下之高士。孔斌说世上没有这种人,如果有,那就是鲁仲连了。魏安王说鲁仲连

强作之者,非体自然也

。孔斌答道:

人皆作之。作之不止,乃成君子;作之不变,习与体成,则自然也。

大意是说,人都是要强求自己去做一些事。假如不停地做下去,便会成为君子;始终不变地去做,习惯与本*渐渐养成,也就成为自然了。

宋徽宗说

天下士在作之而已

,就事论事,是对希孟及其绘画才能的褒奖,说他坚持不懈去做,终于修成正果。但考虑到具体的历史语境,一位皇帝对当朝宰相说这番话,是否会别有深意?

皇帝赐画给大臣无疑属于一种恩典。而在宋朝,观画、赐画更是一种隆重的宫廷仪式,徽宗时代尤为盛行。据《宋会要辑稿》记载,宣和四年(

1122)三月二日,徽宗驾幸秘书省,宣群臣“

观御府书画

,蔡京也在其中。当时人数众多,争先恐后,场面十分拥挤。徽宗还特意关照多设书案,让大家都能近前观赏,

以示恩意

。当日,有五六十人获

赐御书画

。这种仪式*的活动,显然具有政治功能。通过书画的集体观看和赏赐,君臣之间形成某种默契和共识,才是真正要达到的效果。从两件传世画作上蔡京的跋文看,此前的大观四年(

1110),徽宗让他观赏过“

御制

《雪江归棹图》;政和三年(

1113),又将《千里江山图》赐予他。

《千里江山图》局部

政和三年,对于徽宗和蔡京二人,或许没有什么特殊意义。可是前一年,即政和二年(

1112),值得特别关注。这一年,徽宗下诏重新启用已经致仕的蔡京;蔡京第三次出任宰相。徽宗对其在位期间长期担任宰相、推行新政的蔡京原本十分信任,但由于受到旧党批评和弹劾的压力,曾两度免去蔡京的职位。蔡京于政和二年复职,不久,徽宗还在宫内太清楼赐宴,蔡京为此写有《太清楼侍宴记》。第二年,徽宗将《千里江山图》赐予蔡京,蔡京在卷后写下了这段跋文。

这段跋文里的故事属于宫中秘闻,应该是徽宗亲口对蔡京说的。徽宗详细地介绍了一位身份低微的年轻画师希孟,交待了绘画创作的过程。其中有对希孟的嘉许,也有自我标榜的意味,但徽宗的用意或许并不仅仅在此。如果只是因为《千里江山图》画得好才赏赐给蔡京,顺便自我炫耀一番,他大可像《雪江归棹图》那样,连

代御染写

的画师都不用提,直接签上

天下一人

的押,把它变成一幅

御制

画,效果岂不是更好?可这一次他并没有这样做,而是将事实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蔡京。他说希孟数次献画,都没有被看中,最后在自己的指导和授意下,终于完成了这幅杰作。这是否也有对蔡京仕途命运的暗示呢?虽然几次被撤职,但最终还是可以得到皇上的重用,完成新政大业。

将跋文放到这一特定语境来理解,最后一句

谓天下士在作之而已

的言外之意,就昭然若揭了。那就是说:才能非凡之人,只要坚持不懈、始终不变地去做就行了。希孟如此,蔡太师有着非凡的才能,何妨不也如此?当然,必须按照皇上的

诲谕

去做。

蔡京此前不久刚刚复职,第三次被委以经国之重任,对此当然心领神会。他在画卷上写下跋文,决不至于是随手涂鸦。古人在画卷上书写题跋,是一件非常慎重的事,何况是在御赐画卷上写字。蔡京完完整整地记下徽宗对他说的故事、对他说的话,无疑是要表示,皇上的诲谕他都

记下

了。甚至不排除这样的可能,即这段跋文会被徽宗看到。蔡京正好借此表示:只要得到皇上的器重和提携,他也会像希孟一样不计较挫折,坚持不懈,辅佐皇上,治理国家。

——

正是由于这种君臣之间的交流与默契,徽宗与蔡京的关系才非同寻常。

对于二人,通常都以

昏君

*臣

视之,但二人的互动也有另一面,可参见伊沛霞(

PatriciaEbrey)《文人文化与蔡京和徽宗的关系》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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