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下的独白》枝桠上的马铃薯─台湾最小猫头鹰：领鸺鹠

▲左右两只猫头鹰是不同物种？不同*别？还是不同的外表型？都不是！其实左边的是幼鸟，右边的是成鸟。这就是台湾体型最小的猫头鹰─领鸺鹠。19世纪中叶，鸟类学家们望着博物馆里保存的“折衷鹦鹉”纳闷。全身带着宝...

▲左右两只猫头鹰是不同物种？不同*别？还是不同的外表型？都不是！其实左边的是幼鸟，右边的是成鸟。这就是台湾体型最小的猫头鹰─领鸺鹠。19世纪中叶，鸟类学家们望着博物馆里保存的“折衷鹦鹉”纳闷。全身带着宝石一般的翠绿*，这些来自摩鹿加群岛的珍贵标本，躺在柜子里闪闪发亮。距离这只鸟的发表已经接近60年，为什么每一只抓到的标本都是公的，却从来没有人看过它的母鸟？

鸟类学家开始渐渐回想起摩鹿加采到另外一种体型相仿的鹦鹉：全身艳红*，颈圈和下腹部带着对比强烈的蓝紫*。同样在过去这段时间之中，红*的鹦鹉却只采到母的标本，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事隔这个物种被发表了60年之后，科学家终于宣布：原来折衷鹦鹉的公鸟是绿*的，而母鸟却是红*的。一对折衷鹦鹉的夫妻，竟然拥有着全世界上令人感官最强烈的对比*彩，让鸟类学家误会了多年，也成为雌雄二型*的经典案例之一。

无独有偶地，类似故事也曾发生在台湾另外一种蜥蜴的身上。1930年的日治时期，钻研小型哺乳类和蛛形纲的分类学者岸田久吉获得一只来自台湾北部的蛇蜥。与过去较为常见的“哈氏蛇蜥”迥异，这只蛇蜥并没有背上的蓝*花纹。岸田久吉将这只动物命名为“台湾蛇蜥”，而这个名字也出现在台湾的两爬名录之中长达70之久。直到2003年，我们的实验室透过遗传和形态的鉴定，终于发现原来“台湾蛇蜥”就是“哈氏蛇蜥”的雌*个体；有蓝*斑纹的是公的，没有斑纹的是母的。这两则分类上的小乌龙，让我们相信：即便像台湾这么人口稠密、开发完整的地方，仍然有非常多耐人寻味的生物现象等待我们探索。

兜了两个圈子，我们今天要讲的研究案例是一种台湾最小型的猫头鹰：领鸺鹠。同样也是颜*的差异，造成分类学家的小小误判。这个故事的传奇*并没有前述两个案例这么精彩，但是故事的主角却是个萌度爆表的小生物。时间回到1980年代晚期，在野生动物保育法还没有上路的年代，还在念国中的我第一次在鸟店里看到领鸺鹠的本尊。脏污的鸟笼角落站着一个*彩斑斓的“马铃薯”，这只身型袖珍的猫头鹰不到手掌大小，而眼睛却占了脸盘的好大比例。很难有人看了这只大眼睛的马铃薯不会立刻爱上它；难怪时至今日，这个我见犹怜的小家伙仍然是非法鸟类贸易的对象之一。

▲一只从小被系放的领鸺鹠被研究者重复捕捉了很多次，让我们得以追踪这种神秘的夜行*鸟类，在野外随着年龄成长的羽*变化。有了这样的资料回收，就是研究人员最开心的时刻！(A) 56日龄；(B) 165日龄；(C) 394日龄；(D) 720日龄。

第二次再见到这只小动物的时候我已经上了大学，也参加了鸟会的系放工作，帮山林中的野鸟进行上环标记，以追踪它们的动态。一次在中海拔森林的系放中，一只凶神恶煞的领鸺鹠为了扑食上网的绣眼画眉，一头栽在我们的鸟网上。听了已故的谢锦煌老师的解释，我们才知道领鸺鹠虽然是台湾体型最小、萌度最高的猫头鹰，但是它却可以追击体型相仿的雀鸟为食。不过，这种扑食上网小鸟的莽撞行为，却也让它经常成为山区非法鸟网的受害者。

在最短的时间内，我们帮小家伙上了环。刚放出去的领鸺鹠惊魂甫定，站在远方的枝桠上，像个生气的马铃薯，恶狠狠地用一双乌黑的大眼瞪着我们。透过望远镜仔细一看，我们惊觉那对凶恶的大眼竟然不是它的脸盘，而是它后脑勺上羽毛上特殊的眼状花纹。这只受惊的领鸺鹠就这样背对着我们，时而用它的假眼“怒目而视”，时而转过真正的头来偷窥一下我们的动静。关于后脑杓眼斑的演化，有种种不同的讨论；比较广为接受的看法，认为这个眼斑可能有助于震慑想要从背后攻击的掠食者，也可以威慑白天吵吵闹闹意图骚扰猫头鹰安静休息的小型鸟群。原来，身为台湾的猫头鹰之中最霸道的小霸王，也有作贼心虚的玻璃心啊！

台中市野生动物保育学会的林文隆研究团队，从2010年开始，利用巢箱搜集领鸺鹠的繁殖资料。利用金属环追踪巢中繁殖的幼鸟，可以让研究人员掌握猫头鹰宝宝离巢之后的行踪与体*变化。在追踪过程之中，让研究人员最好奇的是：在过去一些国际的图鉴上，常常提到猫头鹰有羽*双*型的现象。书中图片上的领鸺鹠，一样闪烁着迷死人的大眼睛，但是在族群中却同时拥有“红棕*”和“灰褐*”两个截然不同的*系。不只是领鸺鹠，有些其他的鸺鹠或是角鸮也有羽*双*型的报道。在国外，灰林鸮的体*变异是真实存在的，甚至有研究者持续针对不同*型的繁殖、生存和生理现象，进行长达几十年的追踪。那么，领鸺鹠的*型差异又是从何而来呢？

透过系放追踪离巢的小鸺鹠，林文隆的研究团队修正了一个过去认知上的小错误。有些小猫头鹰在离巢之后被重复回收了好几次，让我们得以追踪这种神秘的夜行*鸟类，在野外随着年龄成长的羽*变化。照目前的捕捉记录看起来，刚离巢不久的幼鸟，羽翼还未臻完全，通常身上几乎没有小斑点，成为一段“无斑纹”的过渡期。但是随着成长，羽*逐渐转红，小斑点慢慢出现，而红棕*的*型正是出现在四个月至七个月的幼鸟身上。在后续的成长过程中，领鸺鹠慢又会慢慢褪掉红棕*的童装，而在隔年的春天换上代表着成年礼的灰褐*外观。照此来看，台湾的领鸺鹠其实并没有颜*上的多型*；我们看到的羽*差异是来自年纪上的差别。这种成幼之间的体*转换在日行*猛禽之中非常常见，很多资深的赏鹰人都可以从羽*一眼估计猛禽的成幼概况。但是猫头鹰毕竟是个昼伏夜出的神秘动物，人们看到它的机会少很多，难怪会出现这样小小的误解。这件事情也告诉我们：即使是图鉴上三言两语短短的描述，也都有深入探究的研究价值；但是即使是这样小小的现象，也必须耗费研究人员经年累月的努力，才能让我们一步一步逼近科学的真相。

▲在研究过程中，每一只超过300日龄的领鸺鹠，重新再捕捉的时候都出现体*的转变。不管是没有斑点的过渡时期，或是红棕*的青少年，最后都转为灰褐*的成鸟。

最后，我们就来简单介绍这篇文章之中提及的几个生物现象：

1. 有很多的动物会呈现雌雄个体之间的差别。这种现象，称为“雌雄二型*”。这种现象在动物之中非常常见；例如孔雀、斗鱼、梅花鹿、攀木蜥蜴、独角仙，都是大家耳熟能详的例子。 2. 最显而易见的雌雄二型*通常发生在“体型”的差异，或是“颜*”的差异。大部分的哺乳类，雄*都比雌*要壮硕；而大部分的鸟类常常都是公鸟华丽、母鸟朴素。前面提及折衷鹦鹉鲜明的公母对比，反而是比较罕见、而且难以归类的案例。 3. 猛禽和猫头鹰出现雌雄“体型”二型*的案例非常多，很多种类的母鸟都比公鸟要大一些。但是猛禽的羽*在雌雄之间差异并不太大，较少出现剧烈的颜*差异，只有鹞属是猛禽之中少数雄*华丽、雌*朴素的例子。 4. 领鸺鹠的羽*差异是来自成幼之间的差别。这种现象在某些猛禽之中其实非常常见；很多资深的赏鹰人，都可以从羽*辨认出猛禽的成幼。只因领鸺鹠是夜行*的动物，所以这种现象过去极少被报道。 5. 最困惑分类学家的一种现象，是某些鸟种在同一个族群之内就有两种的*型，而与年龄、*别都无关。在猛禽之中，东方蜂鹰和灰林鸮就是这样的例子。这种现象背后的成因，有待更多的研究来发掘。 6. 类似眼睛形状的花纹在很多生物身上都会出现。这样的花纹在演化上到底扮演什么样的功能？很多人会认为这带有警戒威慑的效力，有一些人认为它可以偏移天敌攻击的焦点；更有人认为，所谓的“眼睛”，只是人类自己认知里的错觉和想像。每个物种的眼纹可能都有它自己背后的演化因素，必须要结合长期的野外观察和行为实验，才有办法下定论了！ 7. 这个研究执行的期间从2010年到2012年；而科学文献于2014年发表在荷兰出版的鸟类学期刊Ardea：Lin, W.-L.(林文隆), Si-Min Lin(林思民), H.-Y. Tseng(曾惠芸). Colour morphs in the Collared Pygmy Owl Glaucidium brodiei are age-related, not a polymorphixx. Ardea 102(1): 95–100.?